老炮儿”郑智化被禁言：23年前红遍中国，却为两个女人隐退，他的一生是个传奇

作者：玄圭 ：吕晶

来源：婚姻与家庭杂志

ID：hunyinyujiating99

前一阵，郑智化被facebook封号了，没想到这位年近60，曾叱咤歌坛的台湾浪子歌手，竟因为新冠疫情一事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通过网络讽刺没有自觉能力的呆丸（台湾）人”被台湾当局的意识形态蒙蔽，不自觉地成为了这些冷血贪婪阴谋者”最大的帮凶。

一口一个呆丸”，自黑能力简直一级；不仅骂，随后还附赠书法一幅：

这已经不是郑智化第一次用书法辣评”台湾时事，当初美国口头捐赠疫苗给台湾，台湾还没收到疫苗却提前打出USA字样，郑智化就忍不住嘲讽台湾当局——超前部署 超前布屎 超前不死”。

面对台湾当局对疫情管控信息不透明，他讽刺流行疫情指挥中心指挥官陈时中不愧是时钟”，每天下午两点只是在准点报时，发布会上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公开，光是精神喊话。

在禁言解封后，郑智化曾愤怒地表示要关闭个人社交平台账号。但很多网友强烈反对，希望能够继续听到他为正义发声。

怒火最终还是被对时事的关心浇灭。禁言”结束没几天，郑智化还是忍不住发声了。而这次，他依旧把嘲讽力”拉满。

他讽刺台湾的抗疫像一个笑话：用爱可以发电，抗疫不用疫苗；

对于台湾当局亲日亲美的现象，郑智化表示：这里的人不讲英文但帮美国看门，这里的人不讲日文但认日本祖宗……

短短几行文字，有嘲讽、有无奈，还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心酸……有网友说：这是我见过最深刻的、最好的对台湾现状的诠释！”

如今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这是郑智化骨子里的不羁”。在言辞犀利的背后，更是被生活毒打后的洞察，是人生洗练后的清醒。

01

励志歌王背后的彷徨与叛逆

很多人认识郑智化，是在1992年的一场晚会中。在那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夺得了16枚金牌，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奥运战绩。为了给奥运健儿接风，央视筹办了一场晚会。

在这个数亿人瞩目的舞台上，郑智化拄着双拐登台，演唱了歌曲《水手》。演唱结束，台下掌声雷动，《水手》自此席卷大江南北，传遍大街小巷，成为那一年最流行的歌曲。郑智化一炮而红，成为华语乐坛炙手可热的歌手。

爆红之后，他的故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渐渐地，观众们知道了台上这位用歌声治愈了一代人的传奇歌手，在背后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站在了大众面前。

1961年郑智化出生于台湾，其实他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但在他出生前，一个哥哥就夭折了，算命的说是被他克死的，智化”一名出自佛语，父母希望这个名字可以降服他天生叛逆之气。

3岁时的一次高烧，让郑智化身患小儿麻痹症，同龄小孩都能跑能跳的时候，他只能靠爬行移动身体。直到7岁那年，通过手术，他才得以依靠拐杖行走”。

漫长而灰暗的童年，让郑智化养成了热爱观察生活的习惯，他也不时地拿起笔来写写画画，记录生活和心情。这种敏锐的洞察力，使他的创作能够直抵人心，很容易与人产生共鸣。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从小曲折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社会上的小人物充满了恻隐之心，他的很多创作灵感便来源于此。

《堕落天使》这首歌，郑智化写给一个风月场所的女人。

他曾经在面摊上邂逅这个女人，一打眼便知道是混迹于风月场的”。

再次见到她，女人褪去浓妆成为一家面店的老板。她说了自己的故事，丈夫久病，孩子羸弱。她只能去夜总会谋生补贴家用。终于存够钱，盘下这家店。

郑智化很感动，答应下次要为女人的儿子带来一件礼物。数月以后，当他带着礼物再来拜访时，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邻居说，这女人自杀死了，男人带着孩子离开了……郑智化写给她一首歌：

在呜咽的巷道寻也寻不回你初次的泪水

就把灵魂装入空虚的口袋

走向另一个陌生”

为了现实，她扮演了一个舞女；为了爱，她扮演了一个母亲。这场人生，她扮演过孩子、扮演过女人、扮演过很多角色，但是她从未扮演过自己。她是个好演员，却是个烂编剧。

1984，台湾海山煤矿发生严重矿难，72名矿工被深埋井下遇难。当时的台湾媒体铺天盖地全是台湾当局高官关切煤矿灾难”之类不痛不痒的报道。

郑智化搜集关于矿难的资料，拄着拐杖去现场，与矿工家庭同吃同住一个月，了解他们的真实处境，写下了一首诗，成为他第一张个人专辑《老幺的故事》歌词的雏形。

家乡的人被矿坑淹没，失去了生命；

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没，却失去了灵魂。”

句句歌词都是他对小人物命运的关切和对社会现状的沉思。正是因为他的创作总是来源于现实社会，因而每一首歌都足够打动人心，有人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首郑智化。

02

生命中的两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当人们都在仰慕这个歌坛斗士”，望其再创辉煌时，郑智化却迅速从高峰退下，消失不见。

1999年，在完成了第十二张专辑《最后的夜都市》后的一年，郑智化与小她7岁的设计师张钰雅结婚，随即宣布退出歌坛，那年他38岁。

年少时郑智化曾经宣称自己只恋爱，不结婚。原来在他早年最潦倒的时候，曾经历了一次让自己终生意难平”的初恋，由于女孩家庭的反对，两人最终遗憾分开。失恋以后，郑智化曾写下10余首歌，默默地将他无法释怀的感情与悲伤寄托在歌里，深埋在心底。

多年来，郑智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生流浪的男人，心想靠岸，却无处可安放。与张钰雅交往的3年多里，他并没有想结婚，因为担心自己的腿疾连累了人家。可是张钰雅却死死抱住他泪流满面，每个人都有缺陷，看不见的才可怕。我就爱着这样的你，因为真实而踏心。”

真正的爱情，念着你的好，更能接受你的坏。

早年无疾而终的爱情是深扎我心口的一根刺，直到遇到了我的妻子。我知道这辈子就是她了，她不嫌弃我，我也愿意为她放弃一切，给她长久的陪伴。”于是郑智化离开歌坛，把时间和陪伴都留给家人。

婚后，他为妻子写了一首歌《我这样的男人》，真情流露：

我这样的男人没有你想象中坚强，

我这样的男人在人世间漂荡，

如果你宽容的胸膛是我停泊的海港，

让我在梦与现实之间找到依靠的地方。”

如果说妻子张钰雅的出现软化了他坚硬的内心，那么女儿的到来则彻底融化了他的心。

2000年，郑智化的人生再添一喜，他们的爱情结晶——女儿安琪出生。对于女儿，郑智化坦言：我曾是一个很烂的男人（抽烟、打麻将），但却是一个很好的爸爸。我这个爸爸至少可以打上90分，除了长得没有别的小孩的爸爸英俊以外，爸爸该具备的我都具备了。”

由于身体缺陷，郑智化自己的童年并不完美。为了弥补遗憾，他尽最大心力陪伴女儿成长。帮女儿洗澡、换尿布，为她读书；烟瘾发作，只要女儿在身旁，他一定忍着不抽；原来日夜颠倒，现在的作息时间全和女儿一致；每天晚上给女儿唱《Memory》，常常要唱无数遍她才能入睡。他说这辈子唯一能征服我的人就是我的女儿。

安琪小时候，郑智化也曾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喜欢创作和唱歌，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因为她是郑智化的女儿。但是安琪根本没有遗传爸爸的这些爱好，尤其是对写毛笔字毫无兴趣，郑智化一度很郁闷。

一次，他逼迫女儿练了几小时毛笔字后，女儿竟然一天都不搭理他。如果换成以前，任何人这样忽视郑智化，他都会抓狂的。但现在他竟然开始反省自己：女儿如果能继承他的优点，能在某些方面开窍，当然很棒。如果不开窍又怎样？这世上有99%的孩子都未必按父母的意愿开窍。

想到这里，他主动跟女儿道歉：Daddy虽然年纪大了，但荷尔蒙依然还很年轻，所以我为强迫你写字道歉。”道歉完毕，郑智化还主动立一条家规：Daddy以后对Angel讲话，不能总以自己的立场为准。”

虽然安琪的喜好一点不像老爸郑智化，但她也有自己独特的爱好。郑安琪很喜欢歌剧，4岁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看《蝴蝶夫人》，那么枯燥冗长的意大利歌剧，这个小小的孩子却可以看得泪流满面。这让郑智化非常惊讶：女儿怎么比我还奇怪啊？

除此以外，安琪还喜欢跳舞、英语、相声、小提琴、瑜伽、一切植物和昆虫。被女儿拉去郊游，女儿欢快地晒太阳，郑智化却躲在阴凉处喝咖啡；女儿总是拿一些花草来问他是什么品种，郑智化的答案是：红的是花，绿的是草。”到后来听见别人夸爸爸，郑安琪会不屑一顾地说：哼！他连最基本的植物常识都没有，有什么了不起！”

最让郑智化恼火的是，女儿喜欢除了人之外的一切动物。她曾经把蜥蜴放在男生的抽屉里，把人家吓得大哭不敢来学校上课。她在家里养了无数虫子，把郑智化吓得不敢进女儿的房间。

女儿动不动就抓一只毛虫问他什么时候能变蝴蝶，将变成什么样的蝴蝶。为了不遭女儿诋毁，郑智化不得不通宵达旦地查资料，但第二天依然一头雾水。女儿没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就会鄙视他：你怎么那么逊！”郑智化就谦卑地道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仅如此，这个老爸被女儿管得死死的。我还一直以为，太太一向对我很纵容，她根本都不管我的。有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我才知道她是太太派来的卧底。”

当了父亲后，郑智化彻底戒了赌，尽量推掉一切应酬。但这还不行，安琪规定他回家不能超过晚上7点钟，7点一过他还没到家女儿就会开启夺命连环call”，不断地询问：你怎么还没到？”等火急火燎赶到了家，女儿会将郑智化堵在门口一番询问。问完话后还会写保证书，在保证书上签名盖章，下次再犯定会遭到重罚。

有时郑智化整天忙于工作，忘了搭理女儿，她就会画一幅画：画上的爸爸埋头工作，他身后有个哭泣的小女孩。郑智化看到画后就会马上停止手头工作，跟女儿道歉，然后陪她玩，满足她一切的要求。

弄得郑智化想跟人打打扑克牌都不敢，要是抽烟被她发现了，那更要写一篇长长的检讨。

爸爸在外地，安琪每天都会打电话查岗”：爸爸，要记住你是有家的男人了！”这样告诫之后再问：有没有抽烟？有没上过牌桌？有没跟漂亮阿姨约会？”常常问得郑智化胆战心惊，不过得到满意答案后，安琪会温柔地嘱咐爸爸，要注意安全，要按时吃药，回台湾时要提前告诉她……

提到女儿，郑智化总是爱意满满，他感谢老天赐予他这么精灵古怪的女儿，所以岁月轻饶了他，不舍得在他脸上刻下风霜和磨难的痕。他说：我从不担心自己被人遗忘，我唯一在意的，是我的女儿，她会不会过得比我更顺利和开心。”

03

虽然隐退，但人生的桨，他始终没有松过手

家人的陪伴让这个曾经的斗士”渐渐变得柔软起来。平时郑智化会在微博发一些自己写的字，画的作品，制作的漆器。不断找寻曾经遗失在生活里的小确幸。

在女儿的鼓励下，他开始重新拾起画笔，寻找儿时被扼杀的乐趣与梦想。2018年5月，郑智化在北京开了一场画展，名为《溺爱》。36幅油画作品色彩浓烈，皆为卡通形象。

郑智化的音乐富有批判性，蕴含了他对社会的关注和鲜明的态度。同样他的画作也都具有现实主义和时代寓意，很多人初看我的画觉得蛮可爱，其实笑里都有藏刀，糖里都有藏盐的。”

比如《谁裸体》在讲审美同质化，《习惯动作》在讲人们拍照时只会摆出一种动作，《瓷罂粟》在讲毒品的危害。

不管唱歌还是画画，他觉得活着总要留下点证据。

年近花甲的郑智化虽然已隐退江湖，但内心中，他依旧是那位敢于为民众发声，仗义执言的热血硬汉。

人们纷纷感慨，郑智化还是郑智化，一点没老，依旧锋芒毕露。在时，他像星星点亮的灯塔；退时，仍是那个逆浪划桨的水手。

上天给了他一副不完整的身体，也造就了他不完美的童年。然而，他从未选择向这样的命运低头，也从未做出过妥协，正如他的歌里所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用自己浑身的韧劲，满身的力量，跟不公的命运奋斗，用自己一腔的热血活出了属于自己滚烫的人生。

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缺的，只不过有些人的残缺是看得见的，有些人则看不见。正如那句名言所讲：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面对人生的残缺，我们依然可以选择乐观、坚强勇敢地追求一颗美好的心灵和完整的精神世界。

因为被Facebook禁言，60岁的郑智化又出名了

多面郑智化的叛逆往事……

不久之前，60岁的郑智化在Facebook上发布一幅毛笔字，当你是非判断都被意识形态蒙蔽，你不自觉地成了冷血贪婪阴谋者最大的帮凶”，并配文没有自觉能力的呆丸人”，以此抨击台湾疫情下部分民众被蒙蔽的情况。这导致郑智化的Facebook账号被禁言24小时。之后，郑智化发帖谁才是仇恨的始作俑者！”并就此关闭该账号。

翻看郑智化的Facebook发文，这不是他第一次针砭时弊。疫情初有苗头，台湾人哄抢卫生纸，郑智化称其为安屎之乱”。为免费吃鲑鱼，台湾一批年轻人将名字改成带有鲑鱼”的名字，他又说辛丑年的鲑儿子，认祖鲑宗”。台湾注射日本疫苗后，发生多起老人猝死事件，郑智化发声在大有为政府的带领之下，台湾迅速解决人口老龄化的问题”。

图片：网络

言辞犀利、不乏幽默，郑智化这个名字迅速在内地社交网络中火了起来。了解他的人淡淡一笑：还是那个没有学会克制和圆滑的化哥啊。年轻一代则真心诚意地在评论区提出疑问：郑智化是谁？

郑智化，中国台湾省人，身上常常被提起的标签是演唱了《水手》《星星点灯》的歌手”励志歌手”。但只要翻翻他的作品集就能轻易发现：所谓励志歌手”，实在是对他作品价值的窄化。从1988年的《老幺的故事》算起，到2009年《中国的孩子》结束，20多年来，郑智化发行了十多张音乐专辑，创作内容除了常规的情情爱爱、追求梦想以外，还描述了大量认真生活的小人物、以及自己对一些社会现象的观察。

这与上世纪80年代末台湾歌坛的流行趋势之一是一致的。80年代，台湾社会发生巨大变革，歌坛也随之出现一批反思时代的人文歌手，对社会和民生充满关怀。罗大佑唱着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描绘出一个独自在异乡荒野中行走的孩子；郑智化写出《老幺的故事》黑色的煤渣，白色的雾”，道出挖矿人生长在矿区的宿命。

有意思的是，随手在网络中一搜，郑罗二人的比较在今天依然是一个热门话题。拥郑派”与拥罗派”各据山头、刀光剑影，但大体能达成一致的是：罗大佑的音乐创作更多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注视，如哲人般站在一旁冷静思考；郑智化的创作更平民化，从个人的生命体验去思考人生和社会，是以小写大。

《老幺的故事》专辑封面，图片：网络

相比于其他接受过正规音乐系统训练的音乐人，亦或现如今凭借长相就能晋身歌坛的流量偶像，郑智化的爆红经历独属于那个时代。他不会任何乐器，也不懂什么乐理知识，作曲都是自己哼出来，由专业乐手进行记录，所以，他才会在采访中说我自己就是个乐器”。论外表，小儿麻痹导致他一生都要依靠于拐杖。他曾在多个场合提起，从未觉得自己是明星，而是一个精神富裕的人。

在这个意义上，郑智化在90年代的走红，是平民式的胜利。它有一种带土的味道在里面”，2005年，郑智化郑氏影响”演唱会在北展剧场举行时，吉他手龙隆这样评价郑智化的作品。另一位吉他手、虹乐队前成员江建民则调侃，中国有好多做什么酒吧、夜总会这些弹琴的，都是弹着他的歌在挣钱，实际上都应该付他学费。那种味道，我还真弹不出来，我这真不行……不是难，他内心那种东西，我没有。”

多年过去，郑智化的Facebook发言突然引发热烈讨论，抛开裹挟其中的民族主义情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曾带给一代、甚至两代人最真实的力量，影响了一代、两代比较敏感、纤细、有良知、或者带着点孤僻的年轻人。而这样的力量，已经离现如今的歌坛分外遥远，当周杰伦都沉迷于胸肌给你靠”的口水词时，歌迷们能怀念的也只有昨日了。

郑智化，政治化？

被定义为励志歌手”，源于郑智化在大陆的一夜成名。1992年，作为残疾人青年歌手代表，他受邀参加央视举办的92圣火晚会”，彩排前，导播犹豫要不要换歌，觉得《水手》歌词略带煽动性。结果正式彩排时，听到他唱歌，台下学生突然安静下来，慢慢有人开始抽泣。于是，这首歌才保留了下来。后来在不止一个场合，郑智化提起这一天——1992年8月15日晚上9点15分，在这一天之前，郑智化是nothing，这一天之后，郑智化是个圈”。

不过，就像很多歌手讨厌自己的成名曲一样，因为唱了太多遍《水手》和《星星点灯》，郑智化自己都有点厌恶了，就是把我定位错误了，什么‘励志歌手’，这是一个误会。”

如今回看，郑智化的第一张专辑《老幺的故事》主题丰富，基本上都来自于他的亲身体验，这奠定了他用音乐讲故事、反叛直白、却又不高高在上的音乐风格。此后的作品，郑智化一以贯之地秉持着这种态度。

写单曲《老幺的故事》时，台湾省刚发生过两次大型矿难。在自传《堕落天使》里，郑智化描述当时的感受，连续两次矿灾，让我直觉认定九份是个多灾多难、贫穷落后、为了生存必须和自然抗争的蛮夷之地”，他带着一种自恃知识分子的良知”和一股无知的热血和冲动”，决定为矿工们做些什么，在九份住了快一个礼拜。

郑智化自传《堕落天使》，图片：网络

在九份的真实体验让他辗转难眠——九份有着在台北永远体会不到的人情味和安全感，没人想着要搬走，阿婆的论调更是一种淡淡的宿命，人都会死！挖土碳啊，不是死在坑里，就是死在眠床，有什么可怜？阮老（闽南语，我们老人家）啊，早就看破……”他决定放弃写文章的计划，我只是认清了我和九份的关系，我没有资格，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如果我要写，我要写海山、煤山两次矿灾所引发值得我们深省的人性问题，而不是把这件事当作一次‘具有话题的社会事件’来处理”。

于是，我们听到了单曲《老幺的故事》：纠缠的房屋，单纯的心，坑里的宝藏不再有，为何我们不搬走？沉淀的悸动，醉人的酒，阿爸的嘴角喃喃地说，这里才有老朋友”，家乡的人被矿坑淹没，失去了生命；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没，却失去了灵魂”。

在这首歌里，作词人以我”的视角娓娓道来，写出一个骄纵倔强、欲摆脱父辈命运的老幺形象。神来之笔是高潮部分，在物质文明的现场，我得到了一切却失去自己”，彼时，郑智化尚在广告公司工作，因此，这样的诉说已不仅仅是子一代矿工的视角，而更像是他自己的心灵体验，惶惶然迷失在都市欲望中。

同样收录在《老幺的故事》中的《达奇达奇嘟》，写的是先天性听觉障碍的儿童。歌词近乎呓语，重复简单，开场就用达奇达奇嘟，达奇达奇嘟，达奇从来不说话，就是喜欢哭”渲染出一种悲伤温柔的氛围。

《私房歌》专辑封面，该专辑收录了郑智化的经典作品《水手》，图片：网络

此后，他写过《补习街》，写课堂教育和现实教育的矛盾，到最后忍不住发出一连串诘问，谁能够挤进那道窄门，谁在门外痴痴地等，谁在操纵这场竞争的游戏，学历是不是教育最终的目的”。在《中产阶级》里，他几乎句句都以我”开头，却句句看不出我”的主体性——我常常喝着可乐，我吃着汉堡……我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越是漫不经心，越令人无所适从，生动刻画出一群碌碌于世、放弃思考的人。到了1993年的《大国民》，郑智化的措辞更加激烈，直呼台湾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

相比于写社会议题”的粗略直白，郑智化写人”的质地更加细腻。《堕落天使》写一个为了生活出卖身体的风尘女子，风一吹便看见瘦啊瘦长的鸟仔脚，高高的高跟鞋，踩着颠簸的脚步”，画面跟情绪都出来了。《你的生日》写一个流浪者，我以为他要祈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完全放弃了他擅长的情境渲染，却在前一句的铺垫下，生动呈现出向往精神世界的流浪人形象。

曾经一度，因为歌曲总是批判现实、批判政治，郑智化的名字被台湾媒体调侃为政治化”，甚至传出他因《大国民》而坐牢七年的谣言。很多次采访，郑智化不得不耐心解释，当初写歌是因为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不是写的时候就想着要批判。我非常爱台湾，所以为什么后期，我一直都在唱闽南语歌，我一直觉得我最喜欢的土地还是这个地方，还是在台湾。虽然很多人从我的歌词里面，看到我一直在批判这块地方，可是就是因为爱，你才会批判”，郑智化说。

叛逆之气

在1996年的一段视频中，主持人鱼夫问郑智化，是不是因为小儿麻痹，导致他对社会强烈的疏离感？郑智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说我如果说不，你一定不相信”，因为这是一个眼睁睁看到的事实。很多人会认为，一个残障者，第一个一定很自卑，第二个比较自闭，第三个如果成功了，一定是经过一段风风雨雨，你是怎么在逆境中求生存，都是这个刻板印象”。

图片：郑智化接受采访视频截图

但其实，小儿麻痹带给他更多的是一种异于常人的观察力。两岁时，高烧引发小儿麻痹；七岁前，郑智化几乎都是靠爬行移动身体，爬行的姿势是趴着，双腿走路是站着，天生注定我看东西的角度和其他人不一样”。由于脚不良于行，小时候，当其他小孩在院里跑着闹着时，他都在窗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至于反叛的气质，在郑智化的描述中，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自传《堕落天使》里，他写智化”二字的由来，是佛语，也是和尚的法号，可以降服我天生的叛逆之气”，（我）跟最小的姐姐之间还有一个哥哥，我出生前他夭折了，算命的说是我克死他的”。

等到了上学，郑智化形容自己是一个问题学生”。小学四年级学会的三件事是打架”、做生意”、谈恋爱”；高中转学后的同学都是中上阶级家庭的孩子，单纯幼稚，他遂决定转回原来龙蛇杂处的学校；和国文老师的观点针锋相对，导致自己被导师狠狠掌掴；当很多人因为同学的爸爸杀过人，对其敬而远之时，郑智化却喜欢和他在一起，评价这个朋友为人真实、不做作”。

也是在这一时期，郑智化喜欢上卡夫卡。他称卡夫卡是自己一生的偶像”，虽然他总是绝望、且赤裸裸地探讨人性，很多人都说他的思想很灰色。但是灰色有错吗？我相信最深层的知识是一种苦痛！”看到卡夫卡，郑智化感觉看到了同类，都太聪明了”，所以有着共同的苦痛，所以洞悉到善与恶之间无解的盲点。

再后来的经历，很多报道都描述过。他进入台北工专土木工程专业，第一份工作是在工程公司做一个助理工程师，穿着统一的浅蓝衬衫、深蓝裤子，热情很快被消磨殆尽。看到广告公司招聘Copywriter，意外闯入广告行业，随后有了广告歌曲开心女孩”在大街小巷的传播。

不过，饶是碰到自己很有热情的工作，郑智化仍不忘吐槽，广告公司的人讲话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会把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复杂化，然后用不同的角度讨论、分析……更可怕的是他们满口的专业词，像什么‘strategy’、‘Selling Point’、‘Target Consumer’……”这样一番心理活动，即使今日来看，亦是可爱。和他后来的歌一样，再颓丧忧伤的氛围，底色却总归是乐观亲切的。

图片：郑智化接受采访视频截图

很大程度上，这正是他的真实心态。面对采访，他总说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一帆风顺”，做广告推出广告曲，竟被唱片公司的人注意到。一去试音，发现哦！爱死那支麦克风”。

但最终下定决心由广告人转为歌手，还是和他骨子里的反叛气质相关。28岁的某一天，他听到街边玩耍的小孩正在背他创作的茶品广告词波爸波妈波哥波姐波尔茶”，郑智化怔在原地，我到底是在做广告，还是在做教育？一罐普通的糖水，因为我们翻云覆雨、用点手法，就可以让它卖得很好。我们到底是在做正确的事情，还是在卖空气？”

多个郑智化

很难想象，现实生活中如何能做一个像郑智化那样洒脱的人，身处潮头，却在潮涨时退下。1999年，在完成第十二张专辑后，他宣布退出歌坛，因为人生中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延续童年的爱好画画，做一个面向全世界的大型社群。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写歌这件事对他来说不再有挑战性，也意味着不再有乐趣。他每次写一首新歌，不过又是另外一首歌而已”。

二十年来，郑智化办过两次演唱会，一次是2005年 ，一次是2009年的告别演出。鲜有人知的是，2005年，他曾签约内地的斗室唱片公司，2007年推出专辑《飞鸟》，2009年发布单曲《中国的孩子》。对于《中国的孩子》，他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一首类似比《龙的传人》更琅琅上口的歌，《龙的传人》已经写得很好，但那写的是一个比较过去的中国，现在的中国需要一个更符合现代精神的东西。”

郑智化参加《不凡的改变》，图片：官方剧照

二十年间，郑智化偶尔上上综艺。2024年《不凡的改变》第三期，节目组邀请他担任嘉宾评委，选手方磊改编演唱了他的《别哭，我最爱的人》，郑智化听完摘下眼镜，默默擦泪。《别哭，我最爱的人》本是他写给已分开的爱人阿媛的一首小诗《昙花》，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节目现场，他说这是自己的遗言，言语间近乎哀求，我真的很不愿意面对这些，你们不要再问了”。

二十年，时过境迁，回头再看，1999年退出歌坛或许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在90年代文化产品相对贫瘠的时月，一盒磁带就足以让文艺青年们如痴如醉，唱着 口袋里没钱，名堂不是很多”走遍大街小巷，哪怕那磁带是盗版的，上面贴着别人的照片，写着郑智化”。但接着，《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这类网络神曲就如病毒般火了，借助彩铃业务渗透到中国大地的角角落落。

上有一个提问，为什么郑智化被遗忘得这么彻底”，网友王东来”的回复获得122人赞同：很多长红多年的流行歌手，他们的歌曲绝多数还是男情女爱，不仅适合恋爱中的男女通过歌曲感受爱情的美好或辛酸，也有利于男生们在KTV或者与女孩约会的地方一展歌喉，博取女生欢心。而郑智化的绝大多数歌曲都少有这样的要素，很难想象一个男生跑到KTV去给心爱的女生唱《三十三块》这种歌曲。”

郑智化画展，图片：郑智化微博

对于这样的结果，郑智化大抵是不在意的。他多次提到女儿出生后自己的改变，越来越包容，以前洁癖到衣服上破了个洞，就不想再穿，以前很多东西都有原则，什么事情一定要那样，现在是一个事情在一个底线之外，我都可以包容”。闲暇时间，他重拾画笔、做漆器、练书法，2024年还在北京开个人画展《溺爱》，36幅油画色彩浓烈，皆为卡通形象。

1992年，郑智化曾出过一本写真集《郑智化私房话》，书里，他真诚剖析自我的多个侧面，或许可以概括他的一次次选择——

身体内部有很多个郑智化……

画画的郑智化常常取笑唱歌的郑智化低俗不堪；

唱歌的郑智化常常反驳画画的郑智化自命清高。

忧郁的郑智化遇到台北的下雨天，就有轻生的念头；

而勇敢的郑智化却永远一副的无所谓。

有一个郑智化想成家了；

另一个郑智化就会轻蔑地说：

何必为了一棵树；失去整片森林。

有一个郑智化更不要脸！他一直想拍裸照……”

封面图片：郑智化微博

当郑智化的政治化被政治正确是谁的错？

日前，《乘风破浪的姐姐》最新一期，王心凌组演唱了一首郑智化的经典老歌《星星点灯》。妹子们在现场，将歌词中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中的肮脏”改成了晴朗”，将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中的再也”改成了总是”，显得变得非常的政治正确”。

此举引发了作者郑智化的愤慨，发微博对其行为怒斥。

把郑智化给政治化并没有错，郑智化从来就不是一个通俗歌手，他的《水手》《星星点灯》《游戏人间》和《大国民》都是从政治上抨击台湾政府。芒果台在政治化的过程中，给庸俗化了。

一年前，郑智化在Facebook上发了这样一段言论，全文不带脏字，却将湾湾岛上的种种乱象讽刺得淋漓尽致，堪称经典。这里的人不讲英文但帮美国看门，这里的人不讲日文但人日本人祖宗。”然后，他的账号就被封了。

这样的一个爱国歌手，该被政治正确？

《星星点灯》的歌词，讲的是一个追梦的孩子，在灰暗的社会中学会了谎言，追逐起了名利，迷失了自我。直到他猛然惊醒，看到那颗一直在守候他的星星，那光芒，温暖了孩子的心，点亮了回家的路。一个台湾省的歌手，说他们头上的天肮脏怎么了，再也看不见星星怎么了，周围充满着欺骗又怎么了？这不就是台湾的现状么？

重点是家里的那颗星星，像老母亲一样，一直在守候着他，给迷途的孩子点亮回家的路。某台像假道学一样，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一味的搞粉饰太平和瞎搞政治正确是没用的，对文艺界人士重要的是做好统战，争取人心。我们不应该像教师爷一样，去指指点点和强改内容，应该像母亲一样，用开阔的胸襟为迷途的孩子们提供遮风避雨的温暖小屋，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我们将歌词庸俗化和娱乐化并没有错，只是有朝一日面对危机，需要力量和团结的时候，才会发现再也无法使用。